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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已不能了解紀念有什麼意義了

我決定就在今夜

紀念無人紀念的逝者

憑弔無人憑弔的亡魂

 

所有飄零的

孤苦的

無告的

無名的

無人紀念的「生命之夢」

我紀念你

——給逝者. 李天命. 哲道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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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麗敏 - 沈從文:作家「死」了
中國青年報記者

20061

  沈從文(19021988),原名沈岳煥,湖南鳳凰人,著名作家。

  沈從文的個人心靈史上,1949年是極為苦痛的一章。當年3月,他兩度自殺。


  先是長子沈龍朱看到他將手伸到電線插頭上,慌亂中沈龍朱拔掉電源將父親蹬開;再是將自己反鎖在房內,用刀片割開手腕動脈及頸上血管,並喝了些煤油。及至有人破窗而入,已是鮮血四濺。獲救後,沈從文一度「住在一個精神病院療養」。


  「北平城是和平解放的……我卻在自己作成的思想戰爭中病倒下來了。」兩年後沈從文公開檢討說。


  在沈從文的學生、作家汪曾祺看來,沈從文受到「致命的一擊」,是19483月郭沫若發表了《斥反動文藝》,將沈從文定為「桃紅色」的「反動」作家。文中斥道:「特別是沈從文,他一直有意識地作為反動派而活動著。」


  時代突變,「社會全部及個人理想,似乎均得在變動下重新安排」,沈從文發現「我搞的全錯了。一切工作信心全崩潰了。」


  及至1949
年元月,他的內心發出這樣的呻吟:「我應當休息了,神經已發展到一個我能適應的最高點上。我不毀也會瘋去。」「給我不太痛苦的休息,不用醒,就好了,我說的全無人明白。沒有一個朋友肯明白敢明白我並不瘋。

  即使在家人朋友間,他亦陷入孤獨。「當時,我們覺得他落後,拖後腿,一家人亂糟糟的。」40多年後夫人張兆和回憶說。而在次子沈虎雛的回憶中,「(當時)我們覺得他的苦悶沒道理,整個社會都在歡天喜地迎接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且你生什麼病不好,你得個神經病,神經病就是思想問題」。


  「外有窘迫,內多矛盾」,沈從文「神經在過分疲乏中,終於逐漸失去常度」。


  1949年的兩次自殺,雖都獲救,然而一當他由「瘋」恢復「正常」,作為一名作家,沈從文便「死」了。


  1948年,此前的20餘年間,沈從文寫下小說近300萬字。此後,他再未寫過小說。學生輩作家林斤瀾見他太過冷落,拉他參加一個會議,主持人最後禮節性地請沈先生說話,他只道:「我不會寫小說,我不太懂小說。」


  對命運如此的捉弄,沈從文似乎早有預料。1949年元旦前夕,他即意識到自己前二三十年來的用筆方式「統統由一個『思』字出發,此時卻必須用『信』字起步,或不容易扭轉,過不多久,即未被迫擱筆,亦終得把筆擱下。這是我們一代若干人必然結果。」


  1961年沈從文也曾有機會再行創作。據沈虎雛說:「他封筆以後,黨的高層一直希望他能夠寫東西,包括總理、主席都當面說過這些話。胡喬木寫信給他願意為他重返文壇作安排。」他原擬以張兆和的堂兄——犧牲於1936年的共產黨員張鼎和——一生鬥爭事迹為題材寫一部長篇小說,卻最終放棄。張兆和回憶說:「1961年熱鬧,他想寫,但是框框太多,一碰到具體怎樣寫,他就不行了。沒有多大把握,寫了也寫不好。」


  沈從文本人則在1969年寫道:「給我機會再去人民大學教書,怕犯錯誤,不敢去。勉勵我再去寫小說,缺少新生活經驗,不敢去。……我生命是黨所給我的,能少做錯事就好了。」


  沈從文一生「不懂政治」。1949年前,他堅持「作家不介入分合不定的政治」,不加入「反動」或「進步」的文學集團;「解放後他一心一意只想做一條不太讓人翻動的被文火慢慢煎的味道過得去的小魚,有朝一日以便『對人類有所貢獻』」。


  但詭異的是,1953年,開明書店通知他,由於「內容過時」,他的書盡數銷毀;而1954年,從香港傳來消息,他「所有作品,在台灣均禁止」。


  沈從文「躲」進歷史博物館裏鑒定、收藏文物去了。他還常去午門樓上展覽會自願當解說員。


  1949年底,沈從文的精神危機已然舒解,父子間當時留下這樣一段對話:


  ……我那麼一面工作,一面學習,正是為人民服務!」


  「既然為人民服務,就應該快快樂樂去做!」


  「照我個人說來,快樂也要學習的。我在努力學習。……」


  不知道沈先生在其後的歲月中是否學會快樂。只知,1985年有數人一起訪問沈從文,說起「文革」中他打掃女厠所,在場一位女記者動情地擁住他肩膀說:「沈老,您真是受苦受委屈了!」不想,83歲的老人當下抱著她的胳膊,嚎啕大哭起來,「哭得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什麼話都不說,就是不停地哭,鼻涕眼淚滿臉地大哭」。


  所有人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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