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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激著故鄉的水土,它使我如蘆葦叢裏的螢火蟲;夜裏自帶了一盞小燈,如滿山遍野的棠棣花,鮮艷的顏色是自染的。但是,我又恨故鄉,故鄉的貧困使我的身體始終沒有長開,紅苕吃壞了我的胃。我終於在偶爾的機遇中離開了故鄉,記得我背著被褥坐在去省城的汽車上,經過秦嶺時停車小便,我說:我把農民皮剝了!可後來,做起城裏人了,我才發現,我的本性依舊是農民,如烏雞一樣,那是烏在了骨頭上的。
我清楚,故鄉將出現另一種形狀,我將越來越陌生,它以後或許像有了疤的蘋果,蘋果腐爛,如一泡濃水,或許它會淤地裏生出了荷花,愈開愈艷,但那都再不屬於我,而目前的態勢與我相宜,我有責任和感情寫下它。
我決心以這本書為故鄉樹起一塊碑子。
我的寫作充滿了矛盾和痛苦,我不知道該贊頌現實還是詛咒現實,是為棣花街的父老鄉親慶幸還是為他們悲哀。那些亡人,包括我的父親,當了一輩村幹部的伯父,以及我的三位嬸娘,那些未亡人,包括現在又是村幹部的堂兄和在鄉派出所當警察的族侄,他們總是像搶鏡頭一樣在我眼前湧現,死鬼和活鬼一起向我訴說,訴說時又是那麼爭爭吵吵。我就放下筆盯著漢罐長出來的煙線,煙線在我長長的吁氣中突然地散亂,我就感覺到滿屋子中幽靈飄浮。
我的故鄉是棣花街,我的故事是清風街,棣花街是月,清風街是水中月,棣花街是花,清風街是鏡裏花。但水中的月鏡裏的花依然是那些生老病離死,吃喝拉撒睡,這種密實的流年式的敘寫,農村人或在農村生活過的人能進入,城裏人能進入嗎?陝西人能進入,外省人能進入嗎?
如果慢慢去讀,能理解我的迷惘和辛酸。
(Vic:這是一本好書,值得慢慢去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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